《Ashes of Dus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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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閱.
Old pale memori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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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過不久,針對「眼」的最終戰役便將揭開序幕。 遠處武裝艇正向結節點前進,做為演練任務,E1小隊這次似乎沒有上場機會,E4小隊在渦內的作戰相當順利,新型兵器的使用過程也已讓工程師們取得必要數據,一切朝著既定的終點進行。 出葉無意識地輕撫劍柄,比起聖劍,他認為自己在槍術上更為拿手,看著工程師不斷研發新武器的狀態,他也想過自己是否可能將聖劍替換成更加擅長的武器使用。 變故只在短短一瞬間,隊伍後端的隊員發出淒厲慘叫,出葉回頭瞬間正好目睹殿後的隊員遭受大批魔物襲擊,隊長立刻指揮工程師帶著核心退到武裝車上,還能戰鬥的小隊成員則是以包圍狀防守。 埋伏在此的魔物數量眾多,即使在渦中遇過好幾次險境,但即使遍搜記憶也想不起有任何一次類似狀況,魔物居然選擇在外圍埋伏而非保護核心。隨著戰況吃緊,出葉也無法再分神多想,身上創傷不停增加,即使聖劍與槍枝並用,也僅僅是稍加拖延敵人攻勢。 體型略大的魔物衝了上來,踏過同伴的屍體,狠狠朝著出葉撲去,出葉為了閃躲而失去重心,雖是勉強擋去足以致死的一擊,卻被從陣型中隔離出去,落入了如潮水般湧來的魔物群中。 鮮血流淌過面頰,手臂也逐漸失去力氣,隨著耳邊的人聲吵雜度逐漸蓋過魔物嘶吼,模糊的視界中彷彿出現自己已習以為常的那道身影,一如曾在清醒時分目睹過的姿態,操縱著火焰擋在自己前方,即使緊皺眉頭,神情也不因此產生半分破綻,即使孤身一人,踏出的步伐也不因此遲疑,理所當然地以自身與火焰作盾,保護著背向的人們。 簡直如同無數次出現在生死邊緣的幻像,即使在最為絕望的時刻,天空也能被火焰點燃,明亮無比。 出葉忘記自己有沒有脫口而出感謝或是道歉,黑暗降臨得太快,他不確定自己是否會因此遺憾。 /// 對於熱鬧的宴會,出葉說不上喜歡,但也絕非討厭,他不擅於加入同僚們的吵雜喧鬧,但也不抗拒那股彷彿要將所有陰霾拋至後頭的狂熱感。比起加入其中,他更偏好作為旁觀者,安靜地享受酒精帶來的些許放鬆。但現在就有個他不得不打破沉默的畫面正在眼前上演。 「啊、里斯……」,看到友人接過別人遞來酒杯的身影,出葉下意識地喊住對方,里斯拿著酒轉過身來,似乎有些困惑,「你不是不能喝酒?」 作為王牌,即使是上級長官,也不會介意里斯禁酒的這項小習慣,當隊上同伴打趣著里斯怎麼不過來喝兩杯的同時,卻也同時體貼地將蘇打水推到他手邊,看慣這樣具有默契的慶祝宴會場景,所以才對里斯意料外的舉動而緊張起來。 實在忍不住要擔心對方的火焰是否會因為酒精而高度催化。 「我確實不喝酒,但在慶祝場合不拿一杯好像有些格格不入,想著至少陪同新人們感受一下這種氣氛……雖然也沒打算真正喝下去。」 雖然不排斥與隊友一同喧鬧,但出葉還是更習慣安靜一些,里斯似乎也是如此,又或者是方才被中隊長特意點名去與新人們交流這件事已盡到作為隊上王牌的義務,並未照原先行程走向熱鬧的中心點,他反而走向出葉所在的偏僻角落,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出葉很少提到自己的事。」在對近期加入的新人們稍作討論後,里斯將話題引導到另外的方向上:「我對你的理解,也僅僅是你是從東方來的,以及槍術相當傑出,除此之外幾乎一無所知。」 里斯相當自然地提起,似乎相當肯定出葉不會因此感到受冒犯。分發在同一中隊,無論是練習還是實戰都多次配合過,並非兩人真對彼此特別疏遠,他們肯定能稱得上朋友,能夠一同討論攻略渦的戰術,也會特意排出時間約定對練,偶爾在食堂中碰上也會坐在一起用餐。 「其他人都會多少提起自己的事情……特別是迪諾,那傢伙吵死了,總是說個不停。」 雖然聽上去類似抱怨,里斯的表情卻可稱得上愉快,總是過度樂觀的同僚,即使因那自信過頭的模樣總成為大家開玩笑的對象,但除去訓練時的實際考量,他依然和隊內成員相處良好,擅於活絡氣氛。 努力搜索腦中所剩不多的畫面,出葉遲疑了一會才重新開口:「來到連隊之前……我擅長狩獵。」 與現在相比,出葉從前是個更活潑一些的少年,從未提起過的家鄉是位於魯比歐那東部邊緣的安靜村莊,以漁獵為主,出葉在不需幫忙生計時便喜歡坐在湖邊釣魚,雖然是不值得刻意提起的安穩生活,他依然發自內心喜愛,並為此感到滿足。 「槍術也是以前稍稍練過,曾經被村子裡教導武術的長者誇獎過相當有天賦,不過我更喜歡釣魚。」努力回憶記憶中的片段,出葉敘述的語調多了幾分不確定性,「離村子不遠的湖泊,水質相當澄澈,幾乎像是天空的反射一樣。」 當然,那全是在渦出現之前的事了。 「相當可惜,很快的,我的村莊就因為渦而毀滅了。」 曾經翠綠的樹木草地皆因瘴氣而快速枯朽,位於邊境的小村莊在魔物肆虐下根本撐不到軍隊救援,過慣了平靜生活的人們一度試圖舉起獵槍和魚叉自保,但在非人的力量面前,單方面的戰爭只能稱作屠戮,塌落的盡頭僅有絕望等候。 出葉忍不住要想,自己或許是刻意不提及過去,記憶中寧靜祥和的畫面已被過度痛苦的經歷掩蓋,光是想起家鄉已不復存在的事實,就更加驗證無處可歸的現今處境,「你呢?」 「我的事情已經被渲染得太過頭了,再從自己口中說出來,不論符合期待與否,都好像有點自負。」沒有對出葉的故事投以同情或者悲憫,里斯僅僅是微笑著這麼解釋,接著才應要求緩緩敘述起那些甚少提及的過往。 一如連隊其他人,重複提起過往只是為了不要輕易遺忘,感官被機械性的戰鬥所蒙蔽,若是不偶爾回想,恐怕連獻出生命為之奮鬥的「和平」究竟是什麼模樣都給遺忘。 也許是談論起故鄉格外放鬆的緣故,里斯面上的笑容逐漸褪去,眼底光芒也較平時來得沉靜,彷彿這才是他的真實模樣。里斯在人多的地方就會盡量露出笑容,帶些王牌式的自信與傲氣,會替隊友打氣,也會適時說出能夠鼓舞士氣的話語,與獨處時的內斂氣息相差甚多。他總是能正確無誤地扮演著王牌的角色,帶領眾人向前邁進。 會不會有點勉強?出葉雖然相當介意,卻又覺得問出口就是對王牌的一種冒犯。 「里斯,又有新人對你的能力感興趣了!」人群集結處傳來隊員們醉醺醺的笑聲,從喊話那人帶些笑意的語氣可以聽出他們對於里斯的信任與驕傲。 「我可不是為了表演才來的啊。」 里斯笑出聲來,搖了搖頭,似乎對同僚們彷彿炫耀的行徑有些好氣又好笑。出葉也被那樣的氛圍感染,跟著笑了起來:「畢竟是操縱火焰的王牌,不僅僅是新人,連其他分隊也多少會保持好奇吧。」 起身走向其他隊員之前,里斯笑著朝出葉拋出最後一句話。「我倒覺得如果出葉也獲得能力,肯定很驚人。」那是專屬於王牌的氣勢,讓人不禁對他口中說出的字字句句發自內心深信不疑。 最後他還是基於不浪費的心態,連著里斯沒碰過的那杯酒一併解決乾淨。出葉忍不住想著,要是一直這麼持續下去,自己的酒量也許會加強不少。 帶些年輕特有的傻氣,即便出葉一直都是這副冷靜性子,他也想相信一次。 /// 自從那場攻略戰後,出葉昏昏沉沉睡了大半個月,他的傷勢比想像中嚴重,多半時間都因藥效與痛楚交互作用而難以保持清醒,待狀況穩定下來,好不容易度過一連串繁複檢查,才披上軍裝外套走出醫療室,就看到迪諾迎面跑了過來。 「E中隊沒有了。」 伴隨破碎語調,令人難以消化的內容傳入耳中,迪諾的表情實在太過難看,出葉幾乎以為這個總是表現得無憂無慮的樂觀傢伙會突然哭起來,他正分神思考要如何安慰對方,迪諾就幾乎是低吼著再將另一項事實砸了過來。 「里斯死了。」 沒有將滿腹疑問吐露出口,出葉只是調轉方向,朝著靈園跑去。 一路上與許多人擦肩而過,多數皆是他所不熟識的面孔,集體葬禮後處處可聽聞的悲嘆,落在出葉耳中都跟一場場表演似的難以理解,長長的迴廊中,人潮越來越稀少,最終只剩他一人前進,無暇去思考迪諾所言的真實性,他只感到自己彷彿又經歷治療過程中的一個噩夢,又彷彿踩在現實之上,虛實交錯,毫無實感。 天色相當糟糕,烏雲密布,靈園中已空無一人。 凝視走廊另一端遠去的兩道高大身影,兩人方才停留的位置正是出葉的目的地,出葉遲疑許久,才終於邁動步伐,走到靈園之中,四周環繞不久前才點上的白燭,垂眼望向墓碑上的眼熟姓名,心裡明白那底下什麼都沒有,就跟從前他們曾經在這兒悼念過的其他弟兄相同。 一直背負著沉重負擔的好友,只在這刻終於可以遠離爭鬥,安靜地睡下。各種情緒在心中糾結撕扯,到最後僅餘空洞。 即使出葉想說服自己接受現實,也還是無法阻擋濃重的無力感。不甘心、懊悔,連要感到憎恨也沒有能夠責備的對象,無法讓熄滅的火焰再度復甦,也無法阻止天空被烏雲籠罩。 降臨的雨濡濕了衣物,出葉比過往更加緘默,原先自己也屬於最終之戰的一員,卻因提早在其他中型渦的攻略作戰中受傷而自名單中被劃除,也自死神的名單中得以脫逃。 自從加入連隊起,所有戰士或多或少都為了死亡做出準備,並朝著唯一的結局舉步邁進,在無數的可能性中,出葉單單沒想到的就是現下這般宛若嘲弄的生還處境。出葉對此發自內心感到悲痛,被命運排除在外的孤單感侵蝕早已癒合的傷處,恍惚中似乎又隱隱作痛起來。 他隱約察覺到一個時代的殞落,以及一份信仰的崩解。 戰鬥仍在持續,待傷勢徹底恢復,出葉便被編制進全新的隊伍,在某次戰鬥中獲得聖騎士之力的當下想法是什麼,出葉已經難以回憶,正如他也快記不得家鄉的最初模樣,但曾經有人期待過他的能力,他卻還記得清楚。 水跟火,看似相對的兩個屬性,出葉幾乎要因為這股詭異的懷念感而微笑起來。不知道唯一的王牌看到自己這個能力時會說什麼?但依照印象中,對方那總是不顧一切向前邁進的氣勢,估計也只是感嘆個一句就提劍攻了過來吧。 自從取得能力之後,出葉周遭便總是下著雨,隱匿於霧氣之中,操縱著毒雨溶解敵人,隨著運用能力的次數增加,他更加難以想起放晴的時刻。無論過去或是現在,甚至未來,只要繼續戰鬥,出葉就會繼續籠罩在灰暗冷雨之中,哪裡都不會放晴。 正如將崩毀的家鄉遺忘,總有一天自己也會將那道暖橙色的烈焰遺忘,死者回歸大地,生者持續向前,即使有過不捨與懷念,世界也不會因此放緩腳步,永恆地往下一個時代緩慢推行。 可出葉還是希望那天晚些到來。 /// 長久的黑暗之後,他自茫然中甦醒。 映入眼簾的首先是與真人相似、相當精緻的人偶少女,少女身旁還有另外兩人,身著侍者衣物的少年率先開口問候:「歡迎來到聖女之館。」 可比起少年的問候,出葉的注意力全在最後一人身上,那是名有著金色頭髮的青年,朝著自己揚起的笑容格外明亮。 啊,真奇怪,我肯定認得這個人。 出葉心裡忽然冒出這個想法,引起熟悉感的不僅僅是對方身上那套相同的制服,格外強烈的既視感無法輕易忽視,那張年輕的面孔在自己過去一定曾烙下更加強烈的畫面,更加印象深刻的瞬間,猶如一剎那的幻影,他心中有個畫面正逐漸成形。 ──好比擋在什麼事物前方、保護著一切的身影。 「嗨,我是里斯。」 青年這麼自我介紹,並對出葉伸出了手。 「我是出葉……」 抱持著剛踏入異界的不安與迷惘,以及胸口傳來的隱隱悶痛,出葉的嗓音嘶啞得過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