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譜》
說來有些矯情,到現在,方士謙都還記得王杰希走進微草大門那刻。
午後太陽大,方士謙百般無聊地窩在櫃檯吃泡麵,那時聯賽和各家俱樂部規模都還未擴大,大家行事都還隨性,負責顧櫃檯的男孩子也是網遊內自己人,微草俱樂部的老闆出了資金,面談了幾個在網遊內混得風生水起的當地玩家,就這樣湊了支隊伍順著拉些人手,有些陌生地摸索起來。
那時方士謙在榮耀這款網遊中早負有盛名,微草戰隊剛成立初期已妥妥地坐上先發選手位置,作為可貴的治療職,他在隊中的地位不言而喻,可這樣一尊大神卻保持著當年翹課打遊戲的性子,不是很在意自己的臉面形象,一被其他隊員教訓訓練室不可飲食,乾脆端著桶泡麵就往門口櫃檯去,邊吃邊看外頭行人熙熙攘攘。
才發著呆,腦內模擬晚上上線要如何與葉秋搶材料噴垃圾話,大門就被推開,一陣熱風鑽入,方士謙皺了皺眉,心下感嘆要在夏天不流汗地吃完一桶泡麵實屬不易,來人就已站到他面前。
雖然身形偏高,到底是還沒抽開來的少年體型,比例看上去有些單薄,生得一張乾淨面孔,就那對大小眼確實是特異了些,但第一印象說穿了就是副模範學生的模樣。
肯定是走錯建築物了。方士謙心想,沒準人家是要去對街的舊書店買教科書。
「找人還問路啊?」就著坐在櫃檯吃泡麵的姿勢,方士謙熱情地招呼。
「我從網上看到訓練營招人。」說話也不含糊,少年四下打量了會當時還相當簡陋的俱樂部,開口直切核心。
「你要啊?」方士謙一下子就笑出來了,他猜想眼前這少年看來家教好是讀書的料,收了人肯定以後西裝筆挺的家長要上門抗議,那也沒啥,他方士謙混得久了見過的還少嗎?在網咖打遊戲時夥伴被揪著耳朵拎回家他都還能抽空給旁邊鍵盤按上幾個技能充當划水。
「為什麼不。」微微皺起眉頭,少年的語氣並無不悅,僅像是有些不問世事的不解。
在這個職業選手冒充成櫃台小弟的狀況中,方士謙還是很有心情開小差,他們整群人都是在網遊裡打滾上來,大多是翹課打遊戲的畫風,這麼一個看起來就是學霸模樣的少年忽然要來加入,方士謙只覺得肯定有什麼地方出了錯。
「當然好,好好好,這就把報名表給你。」回過神來,方士謙立刻自櫃檯抽屜摸出張表格,招呼新人過去,「名字這欄先填個,好讓我知道該喊小新人什麼。」
「王杰希。」一筆一劃下得十分認真,廉價的原子筆藍墨硬是給寫得沾上幾分書法雋永氣息。
肯定是書香門第出來的。再度在心中下評語,出自午後的無聊作祟,他決定閒著也是閒著,不如來測試下新人的能耐。
「方士謙,微草當家的治療之神,大家都這麼喊我。」方士謙笑得一臉真誠,這時才伸出手擺擺前輩範兒。
王杰希牽了牽一邊嘴角,伸出手和對方相握,修長的手指溫度偏低,和本人看上去氣質相差不遠,清清冷冷。後來相處多了,方士謙才體會到那個牽嘴角的動作是當時還青澀的王杰希表達不屑最婉轉的方式。
前輩說話特別直白,連誇耀自己也不繞彎。在王杰希成為正式選手後,他給方士謙講了自己當初的真實感想。
誠實是種美德。方士謙對此特別坦蕩。
新人進來照慣例得測試下,這要交給其他老選手或經理,就是穩妥妥的跑訓練流程測手速,但方士謙向來不吃按程序來那套,他問過王杰希有沒有帶自己的帳號卡,帶著人直奔訓練室,開了電腦建了個房,實戰一場讓成果說話。
事後王杰希表示,沒見過拿著牧師號就來單挑的人,嚇得夠嗆。
那時新上任的經理還在煩惱新招收進來的訓練營小鬼頭們該怎麼給安排宿舍,才沉浸在自我世界中,就見到當家大神急風急火拉著個少年踢開辦公室大門往內衝,魂差些要嚇去半條。
「瞧瞧!以後我們戰隊就靠他!」說著就把王杰希推向前去。
經理定下神一看,眼前被方士謙拉著一路跑來的年輕孩子神情還有些呆滯,顯然連他自個也不大清楚現下是怎麼回事。
「這是……?」經理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心中好生沒個底。
「我們隊伍現在火力還不夠,但有了他就能補上了。」方士謙笑嘻嘻地,眼底興奮卻即將滿溢而出。
魔道學者隨著蜿蜒曲折的飛行路線拋出驅散粉,熔岩燒瓶劈頭兜臉砸下,看似隨意其實算準了範圍,一不留神就給遍地火海逼得卡死在角落,接著便是準確無誤的一頓拍擊。
火與冰交織著映出於天空遨遊的那道身影,俯衝後疾疾一個拉起附帶著暗影斗篷將自己向前扯去,即使僅僅是由數據組成的影像,方士謙還是在魔道學者最後那記星星射線中看見整片星空轟然砸下。
他想,必須是這個人了。
「現在還不行,等下一個賽季就讓他出場,到時肯定打得其他戰隊哀鴻遍野!」自顧自地排上行程,那麼一瞬,方士謙還想到了要去和葉秋和魏琛囂張一番,要跟他們說自己找到了個特別靠譜的新人,「行吧?明天就搬進來,立刻配合上戰隊的訓練行程!」
王杰希眨了眨眼,終於和身邊還說個不停的年輕大神對上視線,彷彿受到那股氣勢感染,忽然就笑出聲,笑容很是單純。
「可以。」方才聽來尚有幾分冷漠的嗓音一下子沾了水似的,柔和模糊起來。
第三賽季,王杰希出道時一如方士謙的預料,橫掃各家戰隊,除了那場最終還是倒在了卻邪下的挑戰,其餘個人賽幾乎無往不利,各大戰隊首次撞上新人牆,還個個撞得頭破血流,王杰希那季出盡了鋒頭,還贏回魔術師的稱號。
等到賽季結束,恰好他們先前的隊長想讓出位置,方士謙也樂得順水推舟,拱著王杰希去接起那擔子,隊裡其他人也紛紛應聲附和。
「我才出道一年。」王杰希用那雙大小眼瞪著他,像是弄不清這到底是不是開玩笑。
「那有什麼關係,給魔術師領軍聽來多威風,你就接了吧小隊長。」方士謙語調懶散,伸手壓了壓自個昨天睡翹了的頭髮,「讓我們其他人跟著你刷一刷時髦值也好啊。」
可王杰希上任沒多久,第一件事就是改了自己的魔術師風格。
「團隊賽這樣下去不行,還是得改。」看著前幾場比賽的戰績,王杰希像是說給人聽,也像是說給自己聽。
「哦,你覺得行就行。」方士謙罕見地沒笑。
隔了一周新的戰術就出來了,為了轉變風格,王杰希自主加練的時間比任何人都長。
好可惜啊,方士謙邊操作著防風演練新戰術邊想,要是能用魔術師絢爛的打法一路拿到冠軍,自己肯定也是與有榮焉的。
「王大眼,打法相較過去土了不少啊。」剛贏了與微草的團隊賽,葉秋也不避諱晃著晃著就來了微草選手休息室。
「這方面還比不上葉神。」平靜地回應,比起剛出道那時的青澀樣,見了每個人都以前輩相稱,過了一年的王杰希已經練就副不溫不涼的嘲諷語調。
「葉秋你要點臉滾遠些!我跟你說,小隊長可是老實人一不說垃圾話二不插科打諢,你離他遠點別帶壞人家,他畫風要變了我拿什麼跟他家裡人交代呢!」方士謙鑽到兩人中間,語氣聽上去有那麼點像之前帶著年輕劍客四處串門的魏琛。
「方士謙你別鬧。」王杰希相當無奈,別家的大神要作亂他不管,但自家的也抽起風來就有那麼些心累。
「來不及了!都直呼我名諱了葉秋你給我負責!」方士謙扯著葉秋一路拖拉出了門。
初入聯盟時,前輩們給王杰希起了個由相貌瑕疵而來的外號,方士謙雖帶點無賴性子,心思卻比其他人細些,對於這樣的稱呼總覺得略微不妥,觀察幾次,發現王杰希對這外號是真不太上心,才漸漸放下每次不著痕跡進去打斷對話的行徑。
唸書時也不是沒被這麼取笑過,到這個年紀還在意,未免有些愚蠢。某次談話中,王杰希終於說出自個不在意的緣由,方士謙聽了就莫名覺得有些心塞,到最後他也只是哼哼幾聲,邊唉嘆著這世道真可怕啊連年輕孩子都這麼老成是想逼死年長者麼。
王杰希只當這個前輩又在貧嘴不正經,連扯嘴角都懶得扯,轉身就去研究開發中的銀武所欠缺的材料額度。
可方士謙是真有些在意,習慣這種東西說來簡單實際上漫長,那要重複告訴自己幾次其他人是真不帶惡意才能接受啊。跟看上去就一粗枝大葉大老爺們的模樣相異,方士謙覺得自己是真有幾分多管閒事,可他就是有些忍不住。
才這麼年輕就給磨出副老成的模樣,做為一個專注當下活得特別恣意的個性,總特別覺得不妥。
王杰希這樣的性子不能說有錯,相當實際,連習慣了的打法都能為了隊伍尋求改變,其中付出的努力及犧牲同隊隊友們最為清楚,在新戰術磨合期間,王杰希嘴上不說,周遭氣壓硬是比往常低上不少,在茶水間偷閒時碰了面,也懶得多說兩句。
一切的壓力和犧牲終於成就了第五賽季的冠軍獎盃,微草首次奪冠,成了聯盟史上第三支拿起冠軍獎盃的隊伍,王杰希接過獎杯時笑起來的模樣才真正符合了他這年紀該有的光彩及張揚,李亦輝還沒走下台就忍不住眼眶泛紅,被當時的副隊長狠狠揉了把腦袋,方士謙看著手上的冠軍戒指,心情一好,宴會時直接灌了四杯啤酒就倒在桌上睡得不省人事。
隔天昏昏沉沉地起了床,報紙媒體無一不大肆讚揚王杰希為了團隊而放棄自身風格的先見之明,相較第四賽季他們開始轉換風格時屢遭挫折的挖苦勁兒,簡直像是兩個世界的事。
方士謙還有點兒宿醉,懶洋洋地窩在宿舍床上,心不在焉地盯著那些如錦緞般層層疊疊的讚美文句,看到最後都有些大同小異起來,心裡某處仍覺得可惜,那個他第一眼就相中的魔術師打法多好,如同星辰照耀大地般閃亮。
冠軍加身後,微草俱樂部本來就因出了幾名明星選手而高升的聲望更是不只往上竄了一個層次,來報名訓練營的孩子們前仆後繼,俱樂部也搬遷到更好的地段去了,打廣告和作為地標都更有派頭。
當時因仰慕治療之神大名而進了微草的治療職也不少,幾乎就比仰慕王不留行而加入的魔道學者一樣多,方士謙在其中左挑右選,好不容易給他抓著個訓練營裡擅長玩治療的少年,守護使者與牧師都略有涉獵,方士謙眼看機不可失,三不五時抓著時間就去給對方一對一指導。
對於自己幾乎是被欽點為治療之神接班人這樣的發展,還是訓練生的袁柏清感到受寵若驚,但更多時候,他單純想淚流滿面。
「大神,開守護使者和牧師單挑有意思嗎?」袁柏清看著灰暗下去的螢幕視角,開始仰頭思索自己是不是跟錯人。
方士謙確實擔得起治療之神這項榮譽,防風和冬蟲夏草兩種職業特色一個主守一個主攻,但他就是能將兩樣職業都玩到攻守具備,治療職向來是在隊伍後方被保護的角色,可方士謙總讓他的治療滿場跑,不論是防風或是冬蟲夏草,總冷不防就在敵陣出現並以刁鑽的角度給隊員們回血,才要追殺他,他早邊打邊又退回後方去了。
事實上,不僅僅是賽場,連在競技場上方士謙都有能耐讓人忘了他在玩治療。
「有意思啊,我還敲贏過戰鬥法師呢。」方士謙大方回答,換來袁柏清一陣驚恐的瞪視。
那頭王杰希剛盯著劉小別多做了一套手操,這種手速驚人的類型消耗也大,微草還期待著他以後成為正式選手能多出些力,可不能現在就耗費過鉅。剛盯完就聽到隔了幾桌的方士謙滿口唬人,投去個無可奈何的眼神,「別聽他瞎說,那回最後還不是招呼我上去陰葉秋。」
一群大神開著馬甲號,在搶怪同時互噴垃圾話或是互扒馬甲讓對方被分分鐘集火都是種樂趣,方士謙就幹過不少次,霸氣雄圖跟嘉王朝一相遇,他立馬就開著天使威光撞進中央去,喊得人盡皆知:「葉秋你別走啊!對面老韓等你呢!」
霸氣雄圖的漢子們馬上連BOSS都不要了,反正怪的重生都有固定時間點,但要刷葉秋還真需要天時地利人和,一群近戰職圍上來迎著那個戰鬥法師馬甲號就來陣痛毆,同時方士謙早開了聖盾術逃竄,遠離戰火。
「王大眼,管管你們隊伍中這個害群之馬!」葉秋左閃右躲,硬是從拳頭底下逃生,才脫了險立刻就轉頭對王杰希開嘲諷。
王杰希已經被訓練到幾乎免疫,依然鎮定自若地指揮隊伍搶王,視角偏都沒偏一下。
「袁柏清!出來!你家前輩病又發作了快替他治療下。」眼看王杰希不為所動,葉秋乾脆調轉戰矛就往守護使者招呼,口頭上也沒閒著,帶上對方的嫡傳弟子一起嘲諷。
「柏清今天不在,有什麼事直接找我吧。」快速將自己的血線刷回來,邊和葉秋叫板,方士謙一邊連著密了王杰希好幾句。
那頭混戰正酣熱,誰也沒注意到天際邊原先帶頭搶王的魔道學者悄悄退居二線,幾個令人匪夷所思的走位歪斜著穿過大部隊,冷不防衝上來舉起掃把對著鬥神就是一頓狂拍猛打。
「單挑還帶人沒下限!」葉秋惱怒地還擊,選擇性遺忘戰鬥法師跟治療職單挑原先就不是什麼光榮事。
「治療單挑不帶人是好讓你打木樁嗎!」方士謙義正嚴詞痛心疾首,即使他跟木樁間有著好大一段距離。
對於這幾尊常在網遊中秀下限的前輩大神,王杰希大多時候都是保持無視狀態,偶爾意思意思幫著打上一陣後就又回去坐鎮,走之前倒是良心地喊上李亦輝去盯著方士謙那頭戰況。
站在旁邊一個個點出袁柏清方才犯的錯誤,方士謙在嚴肅與逗比間的畫風轉變總是迅速無比,「你還嫩著呢,下個賽季輪替上場時要多上心,不然人家會笑我沒教好,特別是葉秋那個沒下限的。」
「別給柏清壓力。」一旁經過的鄧復升笑著搖搖頭,微草前任的副隊長已經退役,他一轉會過來就被推上了副隊長的位置,不論外頭嫉妒的風聲如何,他仍保持平靜,只顧著訓練及與其他隊員融洽相處。
「我會好好鍛練過再上場的。」袁柏清無可奈何。
他們也都各自心知肚明,那個時刻不會太遠。
作為在早期就出道的選手,他覺得自己也差不多是時間離開,現在引退時機正好,等到手速意識無一不明顯下滑,到時再退就不是自己的作風了。
「小隊長,我們今年再拿個冠軍吧。」半開玩笑半認真,方士謙確實想要冠軍,沒有人僅僅是為了參賽而踏上賽場,雖然和退役一事無直接關係,但方士謙就是想再接過獎盃一次。
王杰希看了他很久,然後沉默地點點頭,方士謙知道自己的意思已經傳達到。
但他是真想再看魔術師打法出現一次。
只是鑒於現實,這個願望到了真正的結尾也沒實現。
歡呼聲震耳欲聾,獎盃從身為隊長的王杰希手中直接傳給了治療之神,台下的粉絲已經有不少人哭了出來,方士謙要退役的消息早在網上是熱門話題,現在王杰希這麼一個直接的動作,倒是委婉地證明了此一猜想。
別哭啊,哥只是要退役可人還沒死呢。在心中暗自回應,方士謙看著台下,手中抱著獎盃,笑得十足張揚。
將獎盃遞給副隊長鄧復升,和主席握過手,方士謙特別開心地一把摟住王杰希,看著隊員們爭相擁抱獎盃並歡笑。
真好,他想,他全部的夢想幾乎都在這裡了。
身旁早些年從頭一起打拼過來的隊友已經大都退役或者退居幕後技術人員,方士謙還沒決定自己要怎麼做,這幾年的積蓄夠他過好一段日子,他決定以後的路先不急,回去體驗一年正常人的生活再說。
身為本地人,放在宿舍的家當向來不多,上下來回兩趟就全數塞進後車廂,先開車回家放了趟東西,方士謙才又返回俱樂部,跟大夥在微草食堂熱熱鬧鬧的吃頓送別宴。
沒有一個人掉下眼淚,有人拱著袁柏清去對治療之神表達幾句感謝栽培之恩的感性話,都被方士謙一路呸了回來,「滾滾滾,你們到底是來給我送別還是送葬啊!每個人要是都擺一張哭喪臉還讓不讓我吃飯啦!」
見他還要自個開車回去,也沒人上來勸酒,倒是彼此喝了起來,或輪到向方士謙舉杯致意時便以茶水代酒,吵吵鬧鬧了大半個晚上,直到方士謙藉著去外頭吹風的藉口先行離開。
「不待到最後?」跟出來的只有王杰希一人,那對標誌般的大小眼不帶情緒淡淡地掃過他的神情。
「我也不是那麼擅長應付離別場面。」意圖被戳穿,方士謙轉著車鑰匙,有些無奈。
早在剛剛就把停車證繳了回去,方士謙的車停在俱樂部外的臨停車位,王杰希就一路陪他走到大門口,中途兩人都沒再對話,直到大門口,「前輩,對結果還滿意嗎?」
「很好,簡直不能再好。」對比方才灌了兩杯酒還有些臉紅的王杰希,方士謙顯得更加清醒自在,笑容也少去平時那點無賴氣息。
向也認識了多年的保全揮了揮手,方士謙一個人往門口走去。
夜風吹拂過臉側,方才還喧鬧著的情緒一下子便冷卻下來,點綴著幾點星光的夜色看上去清冷,但卻柔和,歛去了黑暗給人的沉重感,背向在其中度過大好青春的建築物,方士謙走出大門幾步,忽地有股回頭衝動。
但有些時機錯過終究無法重頭,所以他也只是想想。
「王杰希,要好好帶領微草啊。」一如幾年前他知道這就是他們欠缺的那個人,方士謙口吻格外慎重,「即使離開了,我也會一直看著的。」
事隔僅僅一年,微草副隊鄧復升也即將退役。
「在決定之後的方向前,我會先去找方前輩一趟。」在權當送別的表演賽過後,鄧復升終於和王杰希談起自個的打算,「需要帶什麼話給他嗎?」
「我們還是有在用QQ聯繫,怎麼說得好像自從他退役便人間蒸發了一年。」這話不假,王杰希確實還和方士謙保持聯繫,但方士謙一退役便四處亂跑,碰電腦的時間也不知不覺減少,那些從各地寄來的旅遊明信片倒比通訊軟體還好用起來。
「有些話說出來總比文字好。」鄧復升溫和地笑著。
「那就說……」王杰希頓了頓,像在組織最為恰當的語言,「他交代的事我都有在做,而且會繼續努力下去。」
王杰希低眼輕笑,「就這麼告訴他吧。」
《極光》
場館中大多數觀眾都摒住呼吸。
在場上站到最後一刻的是百花撩亂與王不留行,在漫天光影的猛烈攻勢下,防風頹然倒地,在名字灰暗下去前,他放棄從鋪天蓋地砲火中撐著所剩無幾的血量逃出,轉而瘋狂將王不留行的血條刷上。
算好的冷卻時間原先是做為自己的保命後路,但防風放棄了消耗戰,幾乎是盲目的信任,他讓自己的鮮血與魔力全數代替王不留行消耗殆盡。
這場團體賽已經超越了現場觀眾的想像,在微草戰隊還保有治療的狀況下,百花戰隊餘下的百花撩亂硬是以爆發的手速與近乎瘋狂的進攻節奏強殺了防風,依目前狀況看來,百花撩亂的血量還不算太差,還有放手一搏的空間,而早先被集火的王不留行則在防風的犧牲下,血量勝過百花撩亂一些。
面對戰況白熱化仍保持冷靜,魔術師藉著空中視角尋找突破口,一個俯衝便直奔彈藥專家,手雷與熔岩燒瓶四下炸開,火光瞬間席捲賽場。
終於在一個技能沒銜接上的空檔,魔道學者狠狠將彈藥專家挑飛至空中,接著便是一輪操作精巧的空中攻擊,彈藥專家仍負隅頑抗,只可惜空戰仍是魔道學者略高一籌。
塵埃落定的同時,榮耀大字閃耀在王杰希的遊戲畫面上方,彷彿透過螢幕閃在他心口上,王不留行倚著滅絕星辰站立,最後剩下的血量恰好就比防風給他刷上的還多那麼些。
王杰希有些僵硬地放開鼠標,這時才長長吁出一口氣,表情逐漸放鬆。
微草粉的歡呼聲幾乎要掀了屋頂,微草選手們衝上去圍住剛從位置出來的隊長,歡笑尖叫著,幾乎是忘情地簇擁著他往外湧去,接受台下粉絲們的道賀。
方士謙退役的記者會隔天才要召開,對於今年奪冠簡短的採訪過後,王杰希等人就準備離開場館,去迎接真正屬於他們的歡慶時刻,先繞去跟經理拿了些資料,王杰希走得比其他隊員慢,正準備跟上去會合。
「唷,這邊。」
一道耳熟的嗓音揚起,王杰希循聲望去,張佳樂在微草的選手走道邊上站著,對著王杰希揮了揮手,面上籠罩說不出的疲憊。
「我來跟你說聲恭喜。」張佳樂從口袋中摸出根菸要點上,點了幾次沒點著,負氣似的往垃圾桶扔去。
張佳樂過往是不抽菸的,王杰希不需要特別記憶都能知道,每回全明星賽眾人碰頭時,張佳樂總會鬧騰著要葉修把菸掐掉,他不喜歡那個味兒,嫌太過嗆鼻,而現在張佳樂卻試著點菸。
「你也犯不著這樣。」王杰希是真不擅長安慰人,而且做為一名才剛擊潰對方的敵隊隊長,他覺得自己彷彿說什麼都只會加深目前的尷尬。
張佳樂看上去是真的累了,特別累的那種。
王杰希隱約猜到張佳樂後來會怎麼做,但這個當下,他並沒有任何開口的餘地。
微草隊員還陷在奪冠後的狂熱中,推擠喧嚷著從出口那兒繞回來尋找隊長,看到王杰希與張佳樂在那端站著,整群人忽然又安靜了起來,最後方士謙繞過來和張佳樂寒暄幾句,拖著其他隊員離開現場,走之前還拍了拍王杰希肩膀。
看張佳樂跟方士謙對話還是副沒精打采的模樣,與往常大相逕庭,王杰希忍不住開口,問張佳樂要不要去附近的餐館吃飯。
「冠軍隊還得慶祝,我就不占用你時間了。」視線還停在方士謙等人消失的方向,張佳樂在被詢問後才回過神來,強打起精神,
這倒也是實話,王杰希走出兩步,想起件事便又轉回來:「你們明天就走?」
「隊伍是這樣,我不是。」張佳樂的眼神有些飄忽,「已經訂好了住處,打算晚一天回去。」
「那明天我請你晚餐,盡一下地主之誼?」王杰希也就問問,他沒把握張佳樂會答應,就只是順著自己的思緒所以開口問了。
「行啊。」張佳樂愣了下,隨即擠出一個稍嫌蒼白的笑容。
隔天他們的碰面是沉默的,簡短招呼過後,張佳樂便跟著王杰希走,去了平日微草隊內聚餐也常去的一家餐館,服務生對王杰希的出現露出笑容,卻在看到背後的張佳樂時僵了一秒,好在立刻恢復專業素養,將兩人帶進了隱私性較為良好的包廂。
「要酒嗎?」職業選手偶爾也會喝點小酒,手中抓著菜單,王杰希自己也不明所以地就問了張佳樂這麼一句。
有那麼一瞬,張佳樂眼底泛起絲猶豫,就像昨晚前自褲袋掏出菸來的模樣,幾分賭氣與頹然交織成張面無表情的臉孔。
「不要,對身體不好。」說這話的同時,張佳樂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自個雙手上頭。
雖然那股陰鬱的情緒還盤旋不去,但王杰希覺得有些不需要說出來的東西仍潛伏在底下,尚未消失。
張佳樂笑著的時候多,偶爾靜下來,略薄的嘴唇便顯得帶幾分冷峻,王杰希是見過張佳樂在復盤時冷著張臉什麼也不說的模樣,直如他所操作的彈藥專家,觀眾們都當那漫天光影的花俏打法是最美的畫面,可只有在對面的對手知道當中有多少瘋狂及殺意。
許久以前某次全明星賽後的酒會,孫哲平小酌兩杯後笑著向同桌的其他隊長們說,大家都以為百花戰隊是凶狠的狂劍壓著底下一幫人操練,殊不知真要說起來,隊員們倒是怕那個老是笑得眼睛都瞇起來的彈藥專家怕得緊。
張佳樂這人好,但瘋起來也不讓人活。孫哲平在講的時候眼中笑意已有點恍惚起來。
那時張佳樂才在隔壁桌和葉秋互不相讓地噴著垃圾話,聽到孫哲平的話,連葉秋的挑釁都沒管,轉過來就呸了孫哲平兩口,大喊著要他別沾了點酒就毀自個搭檔形象,說好的友愛肯定都給丟腦後去了。
後來的細節王杰希不大記得,大家都在笑,張佳樂自己也笑了。
在笑與不笑之間,張佳樂將大部分情感都隱藏在笑中。
他們其實也不是那麼熟悉,地緣差得天南地北,交情僅止於選手群中不著邊際地閒聊、每年全明星賽及賽場上對峙,比起張佳樂來,興許王杰希與同樣是B市人的孫哲平還更熟悉一些。
兩年前微草也在這樣的一個夏夜掐熄了百花通往冠軍的可能。
一想起這件事,王杰希更覺得現下情況詭譎。整頓飯下來,兩人交談的次數並不多,張佳樂搭晚班的飛機,王杰希順路送了他去航空站。
「保重。」不放心地多說了句,對於這個從沒擺過前輩架子的選手,王杰希忍不住露出自己操心的那面。
「那倒是。」沒有否認,揹著簡簡單單一個背包,張佳樂對他擺了擺手,兩人就此別過。
王杰希不大放心地轉頭又看一眼,張佳樂已經走遠了,背影看上去相當單薄。
後來事態遠比王杰希想像的還要曲折,張佳樂退役了一個賽季之後復出,但他復出時已經是換成霸圖選手的身分,這是當期轉會最大的一記震撼彈,各項媒體及網上論壇的討論聲浪都相當熱烈,頭痛地看著各式混雜理性分析亦或情感抒發的字句,王杰希選擇不再接收任何信息。
作為同樣挺進季後賽的隊伍,微草主場對霸圖的比賽才剛結束,王杰希在走道盡頭見到張佳樂時,面上神情相比兩年前已不是那麼驚訝。
聽到腳步聲,張佳樂面色平靜地在螢幕上划拉了幾下,再抬起頭來時又掛上笑臉,「欠著你一頓飯怪不好意思,這次換我請。」
他們在走出場館時見到其他也要去吃晚餐的霸圖隊員,王杰希規規矩矩地向韓文清等人打了招呼,張新杰出聲提醒張佳樂要記得按時回酒店,以免睡遲了趕不上隔日的航班。
張佳樂在走到門口後就擺了個毛骨悚然的動作,嘴上打趣地說:「來到霸圖我幾乎以為自己當回訓練生,張新杰雖然晚了我兩年出道,可他每次對我說話我都有初中那時給老師盯著寫作業的心。」
和上次相反,這回張佳樂跟他講了很多話,兩人還差些順著把剛才的比賽復盤一次。
「霸圖的生活還習慣嗎?」跟兩年前一樣的餐廳,王杰希懶得想新地點,這兒離場館近隱蔽性又好,他想不出有什麼要換地點的理由。
「還不賴,就是要配合著霸圖戰隊的作息簡直逼死人,就寢時間固定還要晨跑,不單單是我,老林都差點沒背過氣去。」順口就把隊友給賣了,張佳樂沒什麼架子,跟誰都有些自來熟,自然和脾氣溫和的林敬言處得不錯,一開始過起晚上按時被查房、早上按時被殘忍拍醒準備晨跑的生活,兩人私底下也只敢向對方大吐苦水。
張佳樂你撐著點啊,再三圈就能歇停了。林敬言一臉慘白。
老林,你說我現在臥倒在地能不能自此逃過一劫?張佳樂上氣不接下氣,腦子裡卻還在發散性地胡思亂想。
我不知道,但你得考慮韓隊堅持扶著你跑完全程的可能。林敬言推了下因汗水而微微下滑的眼鏡。
那畫面太美我不敢看,老林記得把百花撩亂燒給我。張佳樂白眼一翻,終究還是堅持跑了下去。
也多虧霸圖戰隊的健康作息,張佳樂現下比他剛復出那時的模樣看上去精神多了,復出時修短的頭髮又長了些,隨便用髮繩繞了下,鬆鬆地垂在頸側,連笑容都恢復幾分第五賽季前那個張揚而果決的模樣。
「張新杰晚上還真查房呢,過去從來沒人查過我房,真是既嚇人又新鮮。」張佳樂回想自己在百花擔任隊長時,隊內可從沒有過查房這碼子事,一方面自己是個不太喜歡被限制的個性,另一方面就更簡單,他嫌麻煩。
「很奇怪嗎?」挑眉的動作讓大小眼看起來更明顯了些。
「很奇怪啊,又不是小孩子了。」張佳樂一臉心塞,像是想起自己首次手機被代為保管那時候。
「我倒也都會查房。」王杰希平穩地說完,一如意料中看見張佳樂被噎得說不上話。
「不過霸圖的作息是真的比較規律,莫非你不習慣早起?」王杰希隨口問句。
「那可是,我在家裡都睡過中午才起床的。」張佳樂回答得毫無悔意,完全不認為這樣顛倒的作息有什麼好奇怪。
暗自搖頭,雖然老要上線搶王,作息時間是容易不規律,可每天睡過中午這件事在王杰希的概念中,仍是屬於比較不能理解的那一類。
隨著菜色上來,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鬼使神差間,王杰希忽然就提起另一個話題,「我有在義斬見到孫哲平前輩,他看起來還不錯。」
「真的啊?」張佳樂笑咪咪的,弄不清那張笑臉底下在想什麼。
「氣色還行,手的復健也有起色,偶爾能打兩把。」臨時想起,王杰希又補上一句,「上回去義斬那邊進行友誼賽,他正好狀況還不錯,就跟他打了兩把。」
「那可真好,他不跟我說這個,隔得遠了也沒機會看看,遲遲沒辦法知道近況。」語氣輕鬆,張佳樂面上的表情像是真的不在意。
自從孫哲平受傷退役,張佳樂就幾乎沒怎麼跟人提過這件事,現在談起,才發現當年壓在胸腔中那股子悶痛感已然消退。
「一開始他覺得沒望,要斷就斷個徹底,才能止了不甘的那份心。」如果換作是自己,硬生生被剝奪了追求夢想的機會,大約也會是那副模樣,但當時的張佳樂作為留下的人,情感上自然不是那麼容易接受,「我也覺得這樣最好,斷個徹底,省得他放不下。」
最開始,他還是在網遊中仗著技術好而格外風光的其中一名玩家,對於聯賽這樣看似遙遠的事情,張佳樂僅僅在看到比賽轉播時短暫考慮過,卻並未下定決心加以實現,直到那名狂劍出現在自己面前,最初把整片繁花血景展現給他的人就是孫哲平,作為搭檔,作為一起奮鬥了五個年頭的夥伴,他們的目標一直是冠軍,一直都是。
所以破裂時,也碎得特別徹底。
孫哲平受傷退役時,張佳樂的職業生涯也崩了一角,他們的夢想,一直是以繁花血景的搭檔奪冠,而這夢想的殘骸卻硬生生噎了他兩年。
如果不需要孫哲平的存在也能奪冠……這樣的念頭對留下的張佳樂而言仍是太過殘忍。但如果因此止步不前,不就代表自己把曾經一同建立的目標看得不夠重要?張佳樂始終沒能放下,另一方面對勝利的追求也無法消停,越來越多瑣碎雜事壓在心頭,張佳樂拼鬥了兩個賽季,終於覺得自己扛不下去。
對於自己和孫哲平彷彿說好般再也不曾聯絡的那幾年,張佳樂說起時更多是惋惜而非苦澀,「那時都太年輕,事實上沒什麼事情不會改變。」
剛離開百花時,張佳樂是真的心灰意冷,他不知道自己還得怎麼走這條路,他大約猜到自己無法輕易放棄這個夢想,卻沒猜到自己最後決定換了個舞台,重新再起。
「不談這個了,講起來怪丟臉的,明天跟老孫見面時看到他可要尷尬。」做了個鬼臉,張佳樂自顧自的中止話題。
「你們什麼時候碰面?」從這句話中獲取到令人意外的消息,王杰希這下是真有些訝異,印象中幾小時前張新杰還提醒張佳樂別睡過頭延到航班。
「明天啊。」張佳樂回答得很順,偏著頭笑了下,「都來到B市了,我跟他說晚上有約,不如乾脆約個早點吧,就來嚐嚐你們B市出名的豆兒汁味道怎麼樣。」
王杰希想起張佳樂在選手走道裡擺弄手機的模樣,鬆了口氣。
「勸你一句,期待不要太高。」對於本地著名的特色食物,招待過的其他選手通常是抱怨遠多於接受的。
想起某個明明吵著要喝,卻才喝一口就差點全吐到正對面自己身上的職業選手,王杰希就覺得張佳樂的結局似乎離這幕也不會太遠,當時他還被那個傢伙揪著抱怨了半個小時,所以說,話癆就是難纏。
話題繞來繞去,終究還是無可避免地繞回今晚的賽事上頭。
「你們的年輕隊員還真有些嚇人,方士謙那種不是一般人打得出的治療風格竟然被他學了幾分出來。」想起方才賽場上冬蟲夏草忽然出現在敵陣前方替王不留行補上希望禱言,張佳樂就覺得雞皮疙瘩掉一地。
方士謙玩治療的風格與職業特性幾乎是反其道而行,極具侵略性,老冷不防就衝進去破了敵方陣形,再邊跑邊給其他來接應的隊員刷血量,張佳樂過往也沒少吃過虧。
「簡直特別噁心。」張佳樂給這狀況下了註解。
「方前輩聽到這句話肯定要生氣。」王杰希有些哭笑不得,可當年治療之神的風采確實放到現在仍能把一堆人噁心得不行,特別是過往和他對戰過的那些老友,「柏清這場打得不錯,雖然能加強的地方也還是不少。」
同樣的狀況下,方士謙肯定能自己跑回後方去,袁柏清卻是依靠了同期隊友劉小別爆手速衝上來一頓搶攻才安然退去,但這樣的瞬間足以製造出缺口,微草就趁著這麼個機會順勢而上。
見張佳樂談起方士謙就噁心中帶點懷念的表情,王杰希忍不住笑出聲來。
「其實你帶出來的新人也都不錯。」
「鄒遠個性穩當,也有天分,先前大概是被臨時推上場急了些,現下已經漸漸穩了起來。」一不留心就當在分析自家隊員一樣的分析起來,王杰希連忙給自己喊停。
張佳樂苦笑,他知道自己是該負起這個責任,對於那個有些怯生生的少年,自己就這樣無預警地離去,徒留一支動盪的隊伍讓他面對,確實是極度不負責的做法。
「幸好于鋒去了百花。」並不想辯駁自己帶來的影響,張佳樂僅僅這麼說,王杰希跟著點頭贊成。
有的人適合在壓力下成長,有的人卻是需要別人推上一把,王杰希比任何人都還要清楚這其中的差異。
「唐昊某些方面上,跟你有些相似。」斟酌字眼,王杰希想起這個賽季呼嘯打法的轉變與強勢作風,事實上他對此並不如外界對呼嘯進軍季後賽此事一樣的看好,一支在轉型中的隊伍最需要的就是磨合,而這方面他眼中所見並不好說。
對面張佳樂撐著下巴看他,良久才嗯了聲,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唐昊啊…那小子還缺點磨練,磨過了會比較好。」張佳樂看著半空中虛假的一個定點沉思,眼底閃動些光芒,「哪天你們有空對上,好好揍他。」
「這麼狠?」王杰希挑眉看他。
「跟他講溫情簡直像對葉修提下限,徒添心塞。」擺擺手,此時張佳樂的口吻染上漠然,「做為一個隊長,他要磨練的事還多著。」
看著過往搭檔與後輩們往不同的方向走去,張佳樂覺得自己也不需要再說什麼,大夥都有各自的路要走,他覺得這樣也不壞。
「方士謙跟老魏都跑了,葉修也換了地方,老孫去了義斬,老林現在跟我在一隊。」張佳樂盯著手上那杯茶,茶湯漾著清澈的淡褐,他卻沒太多飲用的慾望,「鄒遠重新擁有了自己的帳號,唐昊轉去呼嘯成了隊長。」
「真是沒什麼不會變。」做出總結,張佳樂將茶水飲盡。
出了餐廳,王杰希正想著要不要開車送張佳樂回霸圖所在的飯店,張佳樂就搶先說自己要用散步的回去,時間也還早,方才吃飽喝足正撐著呢,散步消化順便看看街景也好。
「下次賽場上見。」張佳樂朝他揚了揚手。
看著張佳樂哼著歌離去的背影,王杰希不知怎地就又出聲喊住對方。
「張佳樂前輩,你還能打上很久的吧。」他們都明白那是什麼意思。
「那當然,我還沒拿到冠軍呢,哪能在這裡停下。」張佳樂揚起笑容,燦爛得格外耀眼,「你也得再打久些啊,王杰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