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Should've never said the word.
所謂的人際關係,只不過是避免他人不安眼光的必需品,夏桑始終是用這樣的觀點審視自己看似圓融的生活。
謹慎選擇自己的定位,並以相對應的交際手腕周旋於選定的群眾中,正如衣物的修飾作用,透過選擇交流的對象來進一步加強形象,身邊圍繞的人群中,真正與此意義有所偏差的唯有玲子一人。
因此,萊恩的出現還真令夏桑有些措手不及。
畢竟這麼煩人的傢伙可不多見。
大學即將畢業時,夏桑把升二年級買的雪佛蘭賣掉,少去大量搬運作品與材料的需求,又不是特別喜愛外出,似乎比起自己開車,轉搭地下鐵是更好的方案,畢竟選擇在家工作就是不打算整天在外通勤,地下鐵系統相當方便,就算人潮洶湧,起碼到站時間可以掌握,還不需要被卡在巔峰時刻的車潮中停滯不前,他從前就常常在塞車時打瞌睡,再被後頭不耐煩的喇叭聲叫醒。
既然如此,有沒有代步工具似乎也無所謂。原本考慮連黑色哈雷一起轉手,但玲子委婉表達過相當喜歡這台摩托車的意願,夏桑考慮良久還是留下那台哈雷,把車賣掉後,他理所當然地拿著那筆錢跟幾個朋友去賭城廝混了一周。
直到生活步調與城市人潮錯開一段時間,他又忽然感到或許有買車的必要,起碼比較能配合自己製造出來的形象,而且那群總拖著自己上俱樂部的傢伙也起鬨夠久了。
老實說,沒有車的生活對於酒會後送女伴回家這點確實有些不便,即便那樣的關係不會太長久,但總不好意思讓女孩們穿著短至大腿根部的小禮服跨上哈雷後座。
雖然有些人應該也喜歡這類危險感。
在地鐵到站前將汽車型錄收起,隨手將幾頁做上記號,看也不看底下的價位,反正幾個月前那輛雪佛蘭的錢反而在經歷賭城之旅後增值了些許。
「夏桑,在這邊!」
見面地點選在布魯克林區的咖啡廳,作為上班日下午,店內客人並不多,玲子保持著拿下墨鏡的姿勢邊招手。
一周多前,玲子跟萊恩的初次碰面給夏桑留下不好的印象,他能感受到玲子進入警戒狀態,也能感受到萊恩的困惑,然而點破這一切實在太過麻煩,更何況他也想不出兩人之後還有什麼見面機會,就乾脆視而不見。
將背包放到玲子對面的位置,簡易問好過後便走向櫃檯點單,慣例地從中午起床至今都忘記進食,除了咖啡外還多要了份鹹派,邊考慮是否可以晚上回家時隨便買份麵包了結晚餐,結帳時慣性地對著服務生露出笑容並輕聲道謝,不需要轉頭都能想像,後頭好友正假借低頭在皮包中翻找手機的姿勢大翻白眼。
「我的老天,你一定要對服務生笑得這麼調情嗎?」
一回到位置上,立即遭遇毫不留情的吐槽,玲子對於他這些不經意的舉動總是沒好氣,正因為明白那只是漫不經心的證明,所以才無法縱容。
「那傢伙肯定是附近大學來打工的新生,給點尊重,別玩在走出店門前拿到電話號碼那套。」回憶起好友玩過的把戲,玲子用力瞪了夏桑一眼。
「我沒有,真的。」眼看對方是真心介意,夏桑便老實起來,表情也認真許多,「那只是當時有人跟我打賭,妳知道的,我現在沒必要做那種事。」
玲子又用力地盯著夏桑一小段時間,試圖要在他那包裝得宜的表情上找出什麼蛛絲馬跡,估計想起自己邀請對方過來的理由,這才悻悻然地低下頭去,從皮包中拿出一本小冊子放到桌面上。
夏桑伸手拿過那本小冊子,翻到標記好的內頁,上頭有以五種顏色組成的手寫歌詞,即便只要簡單地請好友將檔案傳來,他還是習慣親眼看到那些文字痕跡,再從中思考歌詞應該呈現的畫面。
酒吧駐唱一年,雖然有了少許知名度,卻依然沒有太多預算拍宣傳影片,因此找了幾個相關科系畢業的朋友,再以夏桑替每個團員作的人物插畫為基礎,簡單地在網路上披露單曲,迴響意外熱烈。
先前那次會面也是為了這件事,帶著另外兩名女性團員過去討論下一波宣傳的內容,並不是第一次見面,早在酒吧駐唱時雙方便碰面過幾次,她們對夏桑這人相當有好感,所以玲子才堅持自己每回討論都要在場,她並不打算讓自己的好友跟事業夥伴過度接觸,畢竟他們都心知肚明那肯定會是個糟糕透頂的結局。
「要是我們紅了,肯定要預約你包辦我們所有的影片跟海報。」
聽起來似乎是種恭維,然而想到那驚人的工作量,夏桑便忍不住投給玲子一個不太樂意的表情,後者因此笑了起來,有些抱持看好戲心態地解釋道:「這是莉拉說的,上次跟你碰面的金髮女孩。」
「我還記得,在我領子上留唇印那個。」想起對方身上掩蓋在香氛下的菸草味,他並不討厭。
「……下次我肯定只帶男團員給你看。」玲子無力地回應。
拜託,這進展對於僅僅兩小時的相處未免太快速了些。
「妳確定?」對著好友微微挑眉,夏桑聳肩,「剛剛櫃台的服務生也是男性。」
讀出底下涵義,玲子笑著罵了聲渾蛋,作勢要將咖啡往對面潑:「你給我閉上嘴工作,天啊,我簡直不能理解你的這種惡劣玩笑。」
「你知道最近有關於極光異變的新聞嗎?」
工作方面交代得差不多,玲子忽然話題一改,聊起最近佔據新聞頭條的詭異案件。
「不知道。」
夏桑對於極光相關的各種超自然事件以及英雄報導並沒有太大興趣,興許因自己也有著受到影響的體質,因此,對於這世上還有多少異常者,只要不出現在自己面前他都懶得關切,每回電視撥放到相關節目,夏桑總是直接轉台,拒絕給予任何注目。
「本月的第三次失憶案!」
玲子提起的案件夏桑倒是有印象,但並不是因為新聞重複播報的關係。
夏季尾巴消逝前,有名慢跑者在清晨的公園中央發現一名昏厥女性,在難以叫醒對方的狀況下只得報警,到場的員警原以為是通宵派對的結果,然而女性的昏厥狀況相當詭異,送到醫院也無法查清原因,直到做盡所有檢查的一小時後才清醒過來,並宣稱自己並不明白為何會出現在公園,她只記得自己在晚班結束後正要回家的路上就失去意識。
警方試圖要往搶劫案偵辦,受害者的皮包及手機卻又一切完好地擺在身邊,身上衣物也乾淨整齊,原本打算就此結案,卻發現女性徹底遺忘自己家中住址,疑似失去部分記憶。
原先這類並未造成實際傷害的案件並不會引起過多注意,然而短短一個月內便發生了七樁類似案件,甚至在下個月開始出現身體一部份隨之消失的受害者,這便不是一件能夠忽略的微小事件。
一邊聽著玲子叨叨絮絮地敘述守望者公會已經派出人手調查,以及本月第三名受害者意外被吞食了右腿的事,夏桑的思緒又忍不住飄向他處。
「真不想遇到這種事,你想想,失去記憶耶,我現在有著超棒的生活,一點都不想失去這一切。」
「嗯,我也不想。」
雖然自己的記憶並不是特別美好,但夏桑還是直覺地順著對方回答一句。
玲子皺起眉頭,有點不滿地看向他,夏桑隨即意識到自己又犯下相同的錯誤,玲子並不喜歡他這樣近乎客套地應對方式,那使她感到被冒犯。
我寧可你面無表情地對我說話,或者乾脆不回應我。某次針對這個議題討論過後,玲子這麼回應,她並不是為了堅持自己的特殊意義才如此要求,但對於夏桑那徹底埋沒自我的生存方式,她始終無法贊同。
作為唯一見識過自己真實面貌的人類,這樣的態度無疑是貼心的。
然而要是跟對方說話時總是面無表情,那也未免太奇怪了些,因此夏桑到最後也僅僅是戒除大半客套與偽裝,但仍保有部分偏執的表演慾。
「如果在路上看到奇怪的傢伙,千萬不要回應。」試圖轉移話題,另一方面,夏桑確實也不希望玲子成為目標,雖然能大致推論出事件元凶的行動模式,他卻不能肯定玲子是否符合條件。
「難不成你知道什麼?」
急迫地追問,對於異變的好奇心就跟一般大眾相同,即使在同居時光中隱約察覺到夏桑也有著異變的可能,然而這並不是能隨意問出口的事。
如果自己問了,夏桑也許就會老實供出身體狀況。然而玲子並沒考慮過要嘗試這項可能,就像她從對方的言行中讀出某種自殘傾向,然而她只是安靜地把一切危險隔離,拿到對方無法觸及的所在。
「不,只是直覺,而且我不想看到妳出事。」
夏桑裝作漫不經心地偷瞄外頭街景,老半天才發現對面的女人忽然沉默下來,困惑地移回視線,這才發現對方一臉感動地看著自己。
「我都沒發現你這麼浪漫,要是你再感性一點,當年在學校的受歡迎程度早就追過隔壁系那個自大狂了。」
「在這種方面獲勝根本一點意義都沒有。」
笑著搖頭,夏桑並不是很在意自己和他人比較的結果,更何況,早已許多次驗證過自己具有足夠能力使他人對自己產生感情,只可惜那樣的事態總無法更進一步順利發展。
無論男女,一旦他們冀望的更多,便會討厭起他那對眼睛,太過平靜,總看不穿底下真實意圖。若是閉上雙眼抑或視而不見,讓耳際充斥溫柔的低喃,放縱身體沉浸在那小心翼翼的輕撫摩娑,便能堅信自己處於愛情的最深處,宛若上好的蜜糖,甜膩得直沁骨髓。
可夢總是會清醒的,只要睜開雙眼,仍會因那抹藍灰色中的虛無本質感到疏離。
即使對於社交細節熟悉得不需要思考也能直覺應對,瞳孔深處那翦不屬於人類的陰影卻難以消抹,戀愛中的人總是比平時更為敏感,過去一度沉迷的美麗事物在此時則顯得嘲諷無比。
「我實在難以決定,到底該討厭你這部分,還是要為此感到慶幸……」
肩膀無力地垂下,玲子似乎相當無奈,她偶爾會感到自己就像個過度神經質的監護人,對於夏桑那游移在完美與草率之間的社交生活,要是管得多了,倒顯得自己太過主觀,但要徹底撒手不管,卻又會因為對方即使身在人群中也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感到難受。
走出店門口時,櫃檯的服務生投來一個羞澀的笑容,夏桑則相當紳士地朝對方揮了揮手,店門一關上,玲子終於忍無可忍地用手肘捅了一下夏桑的側腹。
兩人一前一後走入地鐵站,夏桑正思考著等等要隨便買點東西回家應付晚餐,褲袋中的手機便震動起來,快速滑開螢幕鎖,一條訊息隨即在畫面上跳出,上頭名字格外熟悉。
玲子因發覺到好友停下腳步而轉頭,正好看到訊息上頭的名字,她的表情明顯在介入與視而不見中掙扎,直到夏桑送出回覆,才鬱悶地抱怨了一句:「那個警察還在追著你跑啊。」
「你評論萊恩的口氣簡直跟評論跟蹤狂沒兩樣,好歹他是個警察,尊重點。」
雖然隱約察覺到玲子對這件事的介意程度,但他仍然決定裝傻到底。
「畢竟你還蠻容易惹上這種人的……雖然也擺脫得很快。」
似乎再次想起夏桑大學期間的豐功偉業,玲子沉痛地搖搖頭:「算了,實在不該跟你討論這話題。」
謹慎選擇自己的定位,並以相對應的交際手腕周旋於選定的群眾中,正如衣物的修飾作用,透過選擇交流的對象來進一步加強形象,身邊圍繞的人群中,真正與此意義有所偏差的唯有玲子一人。
因此,萊恩的出現還真令夏桑有些措手不及。
畢竟這麼煩人的傢伙可不多見。
大學即將畢業時,夏桑把升二年級買的雪佛蘭賣掉,少去大量搬運作品與材料的需求,又不是特別喜愛外出,似乎比起自己開車,轉搭地下鐵是更好的方案,畢竟選擇在家工作就是不打算整天在外通勤,地下鐵系統相當方便,就算人潮洶湧,起碼到站時間可以掌握,還不需要被卡在巔峰時刻的車潮中停滯不前,他從前就常常在塞車時打瞌睡,再被後頭不耐煩的喇叭聲叫醒。
既然如此,有沒有代步工具似乎也無所謂。原本考慮連黑色哈雷一起轉手,但玲子委婉表達過相當喜歡這台摩托車的意願,夏桑考慮良久還是留下那台哈雷,把車賣掉後,他理所當然地拿著那筆錢跟幾個朋友去賭城廝混了一周。
直到生活步調與城市人潮錯開一段時間,他又忽然感到或許有買車的必要,起碼比較能配合自己製造出來的形象,而且那群總拖著自己上俱樂部的傢伙也起鬨夠久了。
老實說,沒有車的生活對於酒會後送女伴回家這點確實有些不便,即便那樣的關係不會太長久,但總不好意思讓女孩們穿著短至大腿根部的小禮服跨上哈雷後座。
雖然有些人應該也喜歡這類危險感。
在地鐵到站前將汽車型錄收起,隨手將幾頁做上記號,看也不看底下的價位,反正幾個月前那輛雪佛蘭的錢反而在經歷賭城之旅後增值了些許。
「夏桑,在這邊!」
見面地點選在布魯克林區的咖啡廳,作為上班日下午,店內客人並不多,玲子保持著拿下墨鏡的姿勢邊招手。
一周多前,玲子跟萊恩的初次碰面給夏桑留下不好的印象,他能感受到玲子進入警戒狀態,也能感受到萊恩的困惑,然而點破這一切實在太過麻煩,更何況他也想不出兩人之後還有什麼見面機會,就乾脆視而不見。
將背包放到玲子對面的位置,簡易問好過後便走向櫃檯點單,慣例地從中午起床至今都忘記進食,除了咖啡外還多要了份鹹派,邊考慮是否可以晚上回家時隨便買份麵包了結晚餐,結帳時慣性地對著服務生露出笑容並輕聲道謝,不需要轉頭都能想像,後頭好友正假借低頭在皮包中翻找手機的姿勢大翻白眼。
「我的老天,你一定要對服務生笑得這麼調情嗎?」
一回到位置上,立即遭遇毫不留情的吐槽,玲子對於他這些不經意的舉動總是沒好氣,正因為明白那只是漫不經心的證明,所以才無法縱容。
「那傢伙肯定是附近大學來打工的新生,給點尊重,別玩在走出店門前拿到電話號碼那套。」回憶起好友玩過的把戲,玲子用力瞪了夏桑一眼。
「我沒有,真的。」眼看對方是真心介意,夏桑便老實起來,表情也認真許多,「那只是當時有人跟我打賭,妳知道的,我現在沒必要做那種事。」
玲子又用力地盯著夏桑一小段時間,試圖要在他那包裝得宜的表情上找出什麼蛛絲馬跡,估計想起自己邀請對方過來的理由,這才悻悻然地低下頭去,從皮包中拿出一本小冊子放到桌面上。
夏桑伸手拿過那本小冊子,翻到標記好的內頁,上頭有以五種顏色組成的手寫歌詞,即便只要簡單地請好友將檔案傳來,他還是習慣親眼看到那些文字痕跡,再從中思考歌詞應該呈現的畫面。
酒吧駐唱一年,雖然有了少許知名度,卻依然沒有太多預算拍宣傳影片,因此找了幾個相關科系畢業的朋友,再以夏桑替每個團員作的人物插畫為基礎,簡單地在網路上披露單曲,迴響意外熱烈。
先前那次會面也是為了這件事,帶著另外兩名女性團員過去討論下一波宣傳的內容,並不是第一次見面,早在酒吧駐唱時雙方便碰面過幾次,她們對夏桑這人相當有好感,所以玲子才堅持自己每回討論都要在場,她並不打算讓自己的好友跟事業夥伴過度接觸,畢竟他們都心知肚明那肯定會是個糟糕透頂的結局。
「要是我們紅了,肯定要預約你包辦我們所有的影片跟海報。」
聽起來似乎是種恭維,然而想到那驚人的工作量,夏桑便忍不住投給玲子一個不太樂意的表情,後者因此笑了起來,有些抱持看好戲心態地解釋道:「這是莉拉說的,上次跟你碰面的金髮女孩。」
「我還記得,在我領子上留唇印那個。」想起對方身上掩蓋在香氛下的菸草味,他並不討厭。
「……下次我肯定只帶男團員給你看。」玲子無力地回應。
拜託,這進展對於僅僅兩小時的相處未免太快速了些。
「妳確定?」對著好友微微挑眉,夏桑聳肩,「剛剛櫃台的服務生也是男性。」
讀出底下涵義,玲子笑著罵了聲渾蛋,作勢要將咖啡往對面潑:「你給我閉上嘴工作,天啊,我簡直不能理解你的這種惡劣玩笑。」
「你知道最近有關於極光異變的新聞嗎?」
工作方面交代得差不多,玲子忽然話題一改,聊起最近佔據新聞頭條的詭異案件。
「不知道。」
夏桑對於極光相關的各種超自然事件以及英雄報導並沒有太大興趣,興許因自己也有著受到影響的體質,因此,對於這世上還有多少異常者,只要不出現在自己面前他都懶得關切,每回電視撥放到相關節目,夏桑總是直接轉台,拒絕給予任何注目。
「本月的第三次失憶案!」
玲子提起的案件夏桑倒是有印象,但並不是因為新聞重複播報的關係。
夏季尾巴消逝前,有名慢跑者在清晨的公園中央發現一名昏厥女性,在難以叫醒對方的狀況下只得報警,到場的員警原以為是通宵派對的結果,然而女性的昏厥狀況相當詭異,送到醫院也無法查清原因,直到做盡所有檢查的一小時後才清醒過來,並宣稱自己並不明白為何會出現在公園,她只記得自己在晚班結束後正要回家的路上就失去意識。
警方試圖要往搶劫案偵辦,受害者的皮包及手機卻又一切完好地擺在身邊,身上衣物也乾淨整齊,原本打算就此結案,卻發現女性徹底遺忘自己家中住址,疑似失去部分記憶。
原先這類並未造成實際傷害的案件並不會引起過多注意,然而短短一個月內便發生了七樁類似案件,甚至在下個月開始出現身體一部份隨之消失的受害者,這便不是一件能夠忽略的微小事件。
一邊聽著玲子叨叨絮絮地敘述守望者公會已經派出人手調查,以及本月第三名受害者意外被吞食了右腿的事,夏桑的思緒又忍不住飄向他處。
「真不想遇到這種事,你想想,失去記憶耶,我現在有著超棒的生活,一點都不想失去這一切。」
「嗯,我也不想。」
雖然自己的記憶並不是特別美好,但夏桑還是直覺地順著對方回答一句。
玲子皺起眉頭,有點不滿地看向他,夏桑隨即意識到自己又犯下相同的錯誤,玲子並不喜歡他這樣近乎客套地應對方式,那使她感到被冒犯。
我寧可你面無表情地對我說話,或者乾脆不回應我。某次針對這個議題討論過後,玲子這麼回應,她並不是為了堅持自己的特殊意義才如此要求,但對於夏桑那徹底埋沒自我的生存方式,她始終無法贊同。
作為唯一見識過自己真實面貌的人類,這樣的態度無疑是貼心的。
然而要是跟對方說話時總是面無表情,那也未免太奇怪了些,因此夏桑到最後也僅僅是戒除大半客套與偽裝,但仍保有部分偏執的表演慾。
「如果在路上看到奇怪的傢伙,千萬不要回應。」試圖轉移話題,另一方面,夏桑確實也不希望玲子成為目標,雖然能大致推論出事件元凶的行動模式,他卻不能肯定玲子是否符合條件。
「難不成你知道什麼?」
急迫地追問,對於異變的好奇心就跟一般大眾相同,即使在同居時光中隱約察覺到夏桑也有著異變的可能,然而這並不是能隨意問出口的事。
如果自己問了,夏桑也許就會老實供出身體狀況。然而玲子並沒考慮過要嘗試這項可能,就像她從對方的言行中讀出某種自殘傾向,然而她只是安靜地把一切危險隔離,拿到對方無法觸及的所在。
「不,只是直覺,而且我不想看到妳出事。」
夏桑裝作漫不經心地偷瞄外頭街景,老半天才發現對面的女人忽然沉默下來,困惑地移回視線,這才發現對方一臉感動地看著自己。
「我都沒發現你這麼浪漫,要是你再感性一點,當年在學校的受歡迎程度早就追過隔壁系那個自大狂了。」
「在這種方面獲勝根本一點意義都沒有。」
笑著搖頭,夏桑並不是很在意自己和他人比較的結果,更何況,早已許多次驗證過自己具有足夠能力使他人對自己產生感情,只可惜那樣的事態總無法更進一步順利發展。
無論男女,一旦他們冀望的更多,便會討厭起他那對眼睛,太過平靜,總看不穿底下真實意圖。若是閉上雙眼抑或視而不見,讓耳際充斥溫柔的低喃,放縱身體沉浸在那小心翼翼的輕撫摩娑,便能堅信自己處於愛情的最深處,宛若上好的蜜糖,甜膩得直沁骨髓。
可夢總是會清醒的,只要睜開雙眼,仍會因那抹藍灰色中的虛無本質感到疏離。
即使對於社交細節熟悉得不需要思考也能直覺應對,瞳孔深處那翦不屬於人類的陰影卻難以消抹,戀愛中的人總是比平時更為敏感,過去一度沉迷的美麗事物在此時則顯得嘲諷無比。
「我實在難以決定,到底該討厭你這部分,還是要為此感到慶幸……」
肩膀無力地垂下,玲子似乎相當無奈,她偶爾會感到自己就像個過度神經質的監護人,對於夏桑那游移在完美與草率之間的社交生活,要是管得多了,倒顯得自己太過主觀,但要徹底撒手不管,卻又會因為對方即使身在人群中也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感到難受。
走出店門口時,櫃檯的服務生投來一個羞澀的笑容,夏桑則相當紳士地朝對方揮了揮手,店門一關上,玲子終於忍無可忍地用手肘捅了一下夏桑的側腹。
兩人一前一後走入地鐵站,夏桑正思考著等等要隨便買點東西回家應付晚餐,褲袋中的手機便震動起來,快速滑開螢幕鎖,一條訊息隨即在畫面上跳出,上頭名字格外熟悉。
玲子因發覺到好友停下腳步而轉頭,正好看到訊息上頭的名字,她的表情明顯在介入與視而不見中掙扎,直到夏桑送出回覆,才鬱悶地抱怨了一句:「那個警察還在追著你跑啊。」
「你評論萊恩的口氣簡直跟評論跟蹤狂沒兩樣,好歹他是個警察,尊重點。」
雖然隱約察覺到玲子對這件事的介意程度,但他仍然決定裝傻到底。
「畢竟你還蠻容易惹上這種人的……雖然也擺脫得很快。」
似乎再次想起夏桑大學期間的豐功偉業,玲子沉痛地搖搖頭:「算了,實在不該跟你討論這話題。」